2024 年是一道分水岭。
对我个人而言,它标志着一个职业阶段的结束。我进入了一个探索和重新发现自我的模式。
对于世界而言,Trump 再次当选,MAGA 和 Elon Musk 的名字卷在一起。NASDAQ 突破了 20000 点,一枚比特币值 100000 美金,人工智能在智力测验中超过了人类。
恐怕只有这样的变化,才能更深刻的体会到时代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过去获得的,往往都是时代红利;而现在失去的,恐怕也只是时代想要拿回去。对比反差之下,对一些宏大到有些模糊的概念才开始产生更切肤的认知,比如说,什么是金钱,什么是生命。
一年中,产生过很多想法,也设定过很多目标。我印象很深的一个问题是:what are you maximizing for?这是在首尔的时候,一个韩国朋友在早餐桌上抛出来的问题。当时我没有答案,只能急中生智,假装胸有成竹,实际上,到现在我也没有想清楚。
今天回想起来,我可能是误解了这个问题的意思。我曾经以为,这是一个目标设定的问题:设定一个目标函数,然后去最大化它的值。
可是,目标一定有一个值吗?如果没有值,那又怎么最大化呢?
好巧不巧,最近听到了“宏大目标”(Grand Goal)这个概念。它是由 Cal Newport 提出的。他认为,人们会设定戏剧性的宏大生活目标,然后为之努力工作,不管目标能否实现,都可能产生焦虑和不满。其背后的原因来自于现代工作和生活方式的数字化让传统工作中的“付出努力 - 看到具体成果”的直接联系消失了,人们普遍对于目标如何达成产生了幻觉:似乎只要每天努力在电脑前回复消息、创建文档和参加视频会议就能让生活产生巨大变化,实际上,很多努力可能是无谓的。
当听到这个说法时,我立刻感到它对现状描述的贴切入里。在迷茫与焦灼中,我们特别希望能有一种剧烈的改变,天亮之后,一切就焕然若新。在将近 20 年的职业生涯中,我每一次换工作之间都没有 gap,隔一个周末,就去下一个公司上班,在新的工作环境,用新的电脑,登录新的帐号,往往还伴随着头衔和薪水的上升。
人会把这种新鲜感当做是达成宏大目标的里程碑,而忽视了具体工作中的真实价值创造。实际上,这样的目标往往只是生活的一个方面(比如:职业发展),而在浪潮中的人也很难分清到底哪些是自己的创造,哪些是时代的裹挟。一旦音乐停止,新鲜感就不再持续供应,人就会陷入巨大的失落和空虚中。
Cal Newport 认为,更能带来满足感的是:寻找合意的、有目的的生活方式,为之进行规划,并通过逐步改进的方式逐步接近这种状态。从一个单一的目标值,变成一种更符合自身价值观的生活状态,更容易让人产生充盈感。
找寻这种生活状态的过程很多时候是向自我的回归:我开始意识到,我其实很幸运的拥有很多人没有的才能和习惯,它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于我身上,或者说,它们就是我的一部分。当我运用这些才能和习惯的时候,我就表现得很自然,也很出色——我仍然需要不断的学习、打磨和提高,但我从来不会在这样的过程中感到焦虑。
现在,我理解了:为什么说一个人会在时代的洪流中迷失自己,其实换一种说法就是在“宏大目标”设定之下,个体失去了对自身本来就有的优秀特质的理解和运用。宏大目标来自于宏大叙事,每个人都是投火献祭的飞蛾。
《鱼不存在》讲到了“不可摧毁之物”的概念,这是卡夫卡在其日记中提到的一种深刻的生存信念。卡夫卡认为,一个人必须相信内心存在某种不可摧毁的本质,否则就无法生存。这种信念近似于一种精神支柱,是超越现实困境的内在力量。
宏大目标会被摧毁,因为它是外加给人的,而生活状态则是每个人日常的,内在的,它就是不可摧毁之物。就像电影《完美的日子》的结尾中表现的,在日复一日的简单劳作中,人在悲喜交加之间前行。
在 2024 年的旅途中,我偶然碰到了 On Trails: An Exploration 这本书。作者的才华以一种朴素平实的语气从字里行间中渗出来,在三万英尺的寂暗高空里,让我不止一次的掩面沉思。作者在一次长达几千英里的长征中找到了灵感,脚下的小径成为揭开人类与自然、与同类、与自身之间关系的透镜。鲜有人想过,当你走在一条步道上,你是在走自己的路,还是在走前人走过的路。
这部作品出版之后,评论界惊讶于为什么这样的一个视角竟然没有在过去被任何一个作者采用过,而产生如此思考的人不过只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每个旅行者都会不由自主的跟随前人的道路,也会按照自己的方式走出略微不同的路径。最终,即便在相同的起点和终点之间,也会产生无穷多种全然不同的路径来。
不同的作者在同一主题之下会产生略有不同的表达,但他们只是在交谈,而不是争吵。David Brooks 的《第二座山》这么说:
对于许多人来说,生活中的重大选择往往不是真正的选择,而是流沙。你只是沉入你恰巧所在之处。